2058年 x月xx日
真是个有趣的观点。
如果，人形……只是说如果，
有了自己的意识，
有了自己的思维，
甚至有了自己的人格……
我们该如何对待她们呢？
机器？人形？下属？伙伴？朋友？
甚至……
虽然这已经不能说是“人形”了。
冰冷的机械，
温暖的心灵……
呵………………
——《莱科日记》
意大利——铁血分部——废弃的指挥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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呼……呼……呼……呼……
狂风在我的耳边呼啸着，像是怨灵在发泄自己的愤怒。
我漠然地看着街道两旁那些失去了生机的躯体……
那些沦为巨鼠食物的躯体。
胃里一阵翻滚，加快了步伐。
这是一个被死亡笼罩了的城市。
即便是在正午，太阳的光芒也不会给这里带来希望。
正如其名一样：
米斯瑞城，不幸之城。
脚边，一只巨鼠从旁边向我咬了过来。它的眼里是疯狂，渴望……
一声枪响。我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。
留下了一地的血迹。
周围的房屋空荡荡的……
我的步伐没有停止……
我知道……在路的尽头……
有人在等着我……
我向前迈出一步，
周围的房屋就开始模糊一倍。
世界开始逐渐支离，破碎……
我没能到达目的地。
但是，
我见到了那个人的人影……
在路的尽头……苦苦等候我的人影……
一丝甘甜的气息涌入我的嘴里。
“咳咳…………”水从我的嘴角流了出来。抵着浑身的酸痛，我勉强睁开了双眼。
这是一间简陋，不，甚至可以说得上破败的指挥所。仪器年久失修，不少都沾上了铁锈。墙角隐隐可见灰白色的蜘蛛丝。夕阳的光芒透过破碎的玻璃照射进房间，带来一丝丝的热度。
我现在正躺在一个用杂草简单编织而成的草席上，身上被一层破旧的棉被覆盖着。胸口的伤势似乎已经开始愈合了。再过几天，应该就可以恢复了。左手边蹲着一个白发的少女。她端着一杯看起来像是粗制的茶水，右手用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，将茶水送到我的嘴边。
“啊……您醒了吗？”她看到我睁开双眼的样子，略带惊讶地说道。
借着余晖的斜照，我看清了她的样子。
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，她的胸前佩戴着银色的十字架，在余晖中闪闪发光。及腰的长发将她的后半身全部围住，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。如果不是那件黑色的、有点破损的军装，以及背后那把显眼的突击步枪的话，我恐怕第一眼会把她当做一个邻家的女孩。
“你是……谁？！”我警觉地注视着她，右手紧紧地握住左臂。
“真是抱歉，忘了自我介绍了……”少女将勺子放回了杯中，起身向我行了个军礼：“我是战术人形G3，目前隶属于格里芬军事安全承包商。我没有恶意的……只是前几天在附近看到了倒下的您，觉得我有义务救助人类，于是将您暂时带到了这里……给您带来的不便，还请原谅……”说罢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我注意到她的耳旁有两块发夹一样的装置。那应该就是用来接收指挥信号的“耳机”吧。
“格里芬的人形……G3，是吗？谢谢你……咳咳……”我尝试着从草席上站起来。胸口突然一阵刺痛，殷红的鲜血从衣服上又渗透了出来。
“诶，别动……”被G3强硬地按了回去。
“您的伤口已经开始缓慢地愈合了，所以在这个阶段，请千万不要乱动。伤口破裂的话，处理起来会很困难的……”G3认真地看着我，不容任何拒绝。心里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，我听从了她的话，重又躺了回去，安静地听她的讲述。
“这里没有治疗的药物，我只能够用一点粗布进行简单的包扎。具体的治疗只能够等到总部派来支援部队了，实在抱歉……”
“不……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。”看着眼前一言一行都和人类相差无几的人形少女，我的脑里回想起了曾经和博士的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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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战术人形……是当下先进科技的产物。她们的外表和我们十分相似，但却有着我们无法匹及的作战能力。自律能力和情感模块，使得战术人形同传统意义上的机器人分离开来。一定程度上，我们可以把她们当做人类的副手。”莱科博士在台上发表着他的演讲。
“那么博士，战术人形的存在，是否会危机到人类本身呢？”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
“目前来看，还是比较困难的。人形，必须遵守人形的守则。人形出厂时会被强制进行权限锁死。人形只有通过和指挥官建立协约才可以解除锁死。建立了协约的人形会无条件地服从指挥官的命令。而权限锁死的人形，其作战效能会遭到极大幅度地削弱，基本上与民用的人形无异，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行动。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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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起来，这里是哪里，你知道吗？”略作休息后，我向一旁的G3问道。
“这里……是铁血的一家废弃的指挥所。”我注意到，在说道“铁血”的时候，她的脸色有点发白。
“……可以讲述一下…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？身为格里芬的战术人形，为什么你会在铁血的阵地里？”将疑惑暂时放到了心底，我选择了继续追问，“放心吧……我不会伤害你的，也绝对不会讲你的话语传给外人的，用我的性命发誓。”
“……好的，如果这是您的要求的话。”G3点了点头。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，像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般。
“……那么，我开始讲述了……”
“我生产于格里芬S09指挥区域。在那里，我接受了一般人形所必须的训练。最近，总部发布了一项任务。我接受了指挥官的命令，和梯队一同前往铁血的阵地寻找资料。但是在中途，我们的情报被铁血截获…………遭到了稻草人的攻击。不熟悉地形的我们很快落败了下来。指挥官让我们向四处逃离……我……我没有办法……只能找到了这个指挥所，暂时在这里安置了下来，等待支援部队的救援。”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一般，说完了上面的这段话后，G3的脸涨得通红，不停地喘气。
她……一定……很害怕那个场景吧。
“顺便问一下……距离那个时候……已经过了几天了？”我随口问了一句。
“…………已经9天了，今天是第……啊……”像是惊醒了一般，G3的双手捂住了嘴巴，眼里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，随后迅速转过了身去。
她是怕被我看到她的样子吧……那个抽泣的样子……
“9天……吗？”我喃喃道。
我当然清楚这个意思。
人形，在没有支援补给的情况之下，口粮补给最多只能持续10天。超过10天，人形将失去任何作战效能。
为了处理这种情况，世界各地的人形制造厂都在人形的芯片中追加了这么一条指令：
“人形如果在战场上，超过10天时间没有接收到指挥官派来的补给，则自动认定指挥官放弃对该人形的控制权。人形将自动转换为权限锁死状态。”
换句话说……她现在……和我一样……是一个流浪者了。
我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博士的话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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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哪怕是去送死，人形也没有拒绝的权利。这是人形必须服从的条例……”
“可是……如果人形具有了情感的模块的话，那她们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？……这样子做，会不会太过于残忍了……”
“……孩子，你必须明白一件事……人形，归根结底，终究也只是机器人罢了……当人类遇到危险时，人形必须以人类的安全为首要条件……因此，这项条例……是合理的。”
“但是，博士……我只是无法理解……我们究竟该如何去对待人形……是当做冰冷的机器、自律的程序……还是我么的战友、伙伴……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博士…………？”
“啊……抱歉，刚刚走神了……”
“博士居然还会走神…………”
“这个……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往事而已……”
“但是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好了，孩子……现在你还太年轻了……还不明白这个社会的原则……这些道理，现在的你，不必过于追究……将来……你会逐渐理解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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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应该算是我和博士的第一次争论吧。说实话，到现在为止，我也不太了解，究竟该如何去对待战术人形。如果博士还在的话，他会如何回答呢……
如果博士还在的话……
我摇了摇头，让自己尽力不去想那些悲伤的往事。
我把视线重又转向了G3。
被人遗弃，孤独彷徨地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……这不久是当初的我的影子吗？如果当时没有遇上博士的话……恐怕，我得在这样的黑暗中度过这平凡而又懦弱的一生吧……
我对她开始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。不是同情……而是同为流浪者的理解。
战场上……孤独的一人……权限锁死……弹尽粮绝……
单从外表上来看，她明明就是一个虔诚的少女。……为什么，那个指挥官，可以如此地狠下心来……
少女依旧低着头。是在抽泣吗？不敢确定，但是，我可以感受到的是，那是一种悲伤的情绪。人形，也有着自己的情感吗？或者说，有了情感，机器还能称之为机器吗？
“呐……G3……”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，我下意识地呼唤起了她的代号。
“啊……抱歉，是我太投入了。”G3慌忙地转过了身，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，“还有什么事吗？”。
她的眼角里似乎还有着泪丝。
“再过几个小时……你应该就会进入权限锁死了吧……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她沉默了下来，没有回应我。
“所以……在那之前……”我顿了一下。
“不介意的话……可以成为我的副官吗？”
看着少女那发红的眼眶，我缓缓诉说着自己的经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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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童年是在米斯瑞（misery）城度过的……
没错……那个被瘟疫摧毁的城市。
在我5岁的某一天，我的老师在上课时突然昏倒……2天后，他不幸地去世了……
现在想想，那个时候，就应该是瘟疫的征兆…
之后的一个月，被称为黑色的一月……原本那应是欢度新年的时候……大面积的感染，居民们接二连三地去世……当时，即便是站在街上，也可以闻到死尸的味道……
我们没有受到政府的任何援助……
整个城镇像是变成了一个孤岛，一个死亡的地带。
我和家人在慌乱中逃离了米斯瑞城……但是，瘟疫却并不打算放过我们……
路程中，我的家人陆续发病……最终……一切只剩下了我……以及一个我并不是很熟的远房姐姐。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，我不是特别清楚，我只记得，她有着和你一样的白色长发。
我们在新城定居……但是……10岁的那年……战争的余火燃到了新城，焚尽了一切所见之物……
失去了所有家产的我们，被迫开始了逃离……但是，不幸并未远离……
在我12岁的时候，我们随着难民流东行。那次旅途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代表政府的军方，居然向手无寸铁的难民开枪……
当时姐姐让我全力逃跑，不要停下来。我不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攻击我们，我只知道，只要一直跑下去，就还有一线生机。那年，我失去了姐姐的消息，孤身一人……
14岁时，我遇到了莱科博士……聊天的过程中，我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他。博士是个很亲切的人……他当即决定收养我……他对待我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……我觉得……我的人生可能迎来转机了……
但是……17岁时，蝴蝶事件发生了……博士永远地离开了，除了那最后一封邮件……别的，什么都没有留给我……他的日记……他的手稿……全都在战斗中遗失了……就连他亲手缔造的人形——“伊莱莎”姐姐，也变得极其陌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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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错……我，原本是隶属于铁血工造的，莱科博士的助手，凡蒂诺……2年前的蝴蝶事件里……我侥幸逃脱……从“伊莱莎”的手里。”我向她坦白道。
我看到G3握紧了手中的枪带，犹豫了几秒。她并没有把枪口对准我。
我继续说了下去：“当时，一支特种部队闯入了实验室，并打算强行夺取“伊莱莎”的记忆核心。博士利用铁血的人形进行反击，并派遣稻草人护送我逃离……”
“稻草人…………”她紧紧扣住枪带，可以看得出来，她对这个名字有着极深的恐惧。
“我……现在，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……就会头疼。四散的纸张……枪林弹雨……莫名的回音……以及……暴走的人形……”
“那是我最后的记忆……前些日子，我逃离时，见过了不少低级的铁血人形……它们……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，变得极其得丑陋和冷酷……”
“我想要弄清楚这一切……弄清楚这些真相……博士的死亡……莫名出现的特种部队，当初袭击我的军队，战争的真相，甚至是……瘟疫的根源……
就像是说书人连绵不绝地讲完了一部作品一样，我将这些年来积蓄在心中的阴霾，全都一口气倾诉给了G3。
“我想说的是……我和你一样……G3，我也是一个流浪者……一个自5岁起就开始不断流浪的人。所以……请努力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，毕竟……这个世界还在不断转动，接下来的生活还得继续。”
“您把这些事情告诉我……不会担心我把它们泄露出去吗……毕竟您现在的身份，可是……”G3犹豫着，没有说出那个敏感的词汇。
“不会的……我相信你……”硬撑着坐了起来。
望着眼前的少女，我轻轻地说道：“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人……同样被阴暗的命运所笼罩的人……”
“我只是个人形……”
“不……孤独者之间，没有区别……人类也好，机械也罢……我相信，孤独这种情感是共同的。”
“流浪者之间会相互吸引……成为彼此的安慰……最终，将孤独……湮灭……”
“G3……你……愿意……成为我的副官吗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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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日的余晖中……废弃的铁血指挥所里传来了一阵电子音……
“打开权限限制器……LV2，指定模块，控制权转移……数据修正……OK……全部通过。”
“……您是否同意凡蒂诺作为您的指挥官？……确认通过……现在开始缔结协约……第一条……第二条……全部通过……协约生效……”
“小队编辑开始……输入名字……’索利蒂德小队’……确认……通过……”
“控制转移权任务……全部完成……感谢使用，谢谢……”
“索利蒂德（solitude）小队”，这是我们孤独者的小队……也是我们的灵魂寄托之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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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黎明已把夜的最后一刻赶走了，我远远望见海水的颤动了。我们沿着寂寞的坦道走去，好比一个人回到已失去的旧路。及他既到了那里，又似乎感到“虚此一行”。我们到了一处，那里的露珠已在阳光下挣扎，匿在影子后面小草上的还能苟延残喘；我的老师用一只手掌在小草上摩擦，我已经明白他的目的了。把满积泪痕的面颊向着他，他把我在地狱里的污迹都洗净了，回复我本来的面目。”
——《神曲·净界·第一篇》
<=To Be Continued==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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